Maktub

玻璃窗裡，一個打扮隨性的男子悠閒的坐在皮革面的沙發上，桌上放著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，旁邊還放著一個插著黃色假花的白色小花瓶，陽光從窗戶外過濾了進來，在花瓶身上打起了光，頗為亮眼。男子的手拿著塑膠製的米色小湯匙在冷掉的咖啡裡旋轉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扭曲了映照在咖啡裡的男子的臉。

他右手拿著八卦週刊，看起來一付津津有味的樣子閱讀著上面的新聞，像是個放假的上班族，在無處可去的假日裡躲在冷氣微強的咖啡館裡消磨自己的時間。

在他的身後坐著一對情侶，兩個人不時的靠近的交頭接耳，臉上都帶著愉悅的笑容，間或發出一些笑聲。看到的每個人都會認為這是對熱戀中的情侶。
「我們下個週末去XXX玩好不好？」女孩用撒嬌的語氣說著。
「這……可是……。」男孩遲疑的說著。
「好啦好啦！拜託啦！就這樣決定喔！」女孩用半撒嬌半強硬的口吻說著。
男孩溺愛的笑著，一邊摸著女孩的頭說：「好啦！」
女孩笑得很燦爛。

這些話語不斷的鑽進男子的耳中，用一種悄悄卻強迫的形式。男子皺了皺眉，手中還是翻著週刊。
「現在的情侶講的話都一樣。」他暗自在心裡說著。
他身後的年輕情侶走了。不知道為什麼，男子覺得他們離開時把門上的風鈴搖晃的特別大力，聲音也特別清脆。但帶著愉快的感覺。

不知道從何時開始，男子已經習慣坐在同樣的位子，點同樣的咖啡，還有拿同份的週刊，一切變成了一種習慣，生活中無法脫離的習慣，還有，同樣的在閱讀雜誌時偷聽背後的人的對話。

而他最常聽的事情就是有關於情侶之間的感情，或許因為自己的感情有過失敗的經驗，現在沒有著落，難免對於感情事充滿一種期待的心理，同時對於他人的感情總是抱持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在偷聽，對於只要是情侶的對話他總是特別感興趣。但他現在越來越覺得每對情侶所說的話都一樣了。他感到無趣。

「現在情侶的對話不是都是重複的事情就是很空洞。每次都是一樣的事都不會覺得煩嗎？」男子在心中疑問。

男子身後坐下了一個身材短小的中年男人，服務生立刻過來詢問點菜，中年男人猶豫了很久，遲遲不能決定他想要什麼，他不斷詢問服務生這種咖啡和別種咖啡的分別，服務生也熱心的一一回答，到最後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跟服務生說：「請你先給我一杯白開水吧。我待會再點。」服務生先是一愣，但隨即就送來了一杯水，男子彷彿可以聽到那個服務生和他的同伴抱怨這個中年男人很怪。

中年男人不時的看著手錶，也斷斷續續的向窗外張望，雖然男子看不見中年男人的臉，但卻可以感受到他散發出一陣陣緊張不安的氣息。男子開始猜想這個男人到底是作什麼的，為了何事而來。
「應該是個生意人吧！」正當男子如此猜想著，玻璃門上的風鈴響了起來，一個打扮頗為時髦的年輕女人走進來。服務生正要開口詢問幾位的時候，女子已搶先一步說話了。
「我找人。」簡潔的話語令人感覺女子是個強勢的人。高跟鞋和大理石地板響亮的接觸聲，讓人覺得這個女子很有自信。

她坐在那中年男人的對面。毫不猶豫。

「你到底想要怎樣？」女子俐落的說著。
「我……。」中年男人的氣勢相對於女子來說反而差了一截。
「我只是希望你離開他。」中年男人吞嚥了一口口水說道。
「我不想。」一句堅定的話強烈的否定了中年男人的希望，並且毫不給予挽留的餘地。

「劇情突然就展開了。真快。」男子心裡想著。

「大概又是父親反對女兒交往之類的吧。今天的話題怎麼都這麼無聊。」男子想著，同時覺得無趣了起來，但耳朵因為長期養成的習慣，仍在不斷的接受背後的聲音。

男子繼續閱讀著新聞。打算轉移注意力。

「你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？」男人畏畏縮縮的問著女子。
女子沒有說話。只是直視著眼前的中年男人。

中年男人欲言又止。

正當他要講話時，服務生走過來問道：「請問兩位需要些什麼？」中年男人隨便點了杯咖啡打發了服務生。週遭瀰漫著一股僵直的氛圍，連讀著新聞的男子都感到不舒服。僵硬的氣氛像是凍結了這附近的區域，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力正在迅速的蔓延，像是蟒蛇生吞自己的獵物要先把獵物窒息一般，男子覺得自己成了獵物，雖然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
「你為什麼不肯認清事實，爸。」女子終於開口。

「果然是父女意見不合。父親就退讓一下就好了阿。這年頭年輕人談戀愛都是這樣的阿。」男子像是個八卦的主婦，自以為是地在心中提出解決的方法。

中年男人漲紅了臉，不斷的用力抿著下嘴唇，眼睛用力的瞪著前方的女子，似乎正準備要說些什麼。中年男人已經不像是要阻止女兒交往的樣子了。

又是短暫的沉默。

男子雖然覺得這戲碼演的很爛，但卻不知為何被他們談話中的沉默所吸引，不自覺的一直想聽下去。他開始猜測結局：「大概父親會破口大罵，然後說什麼斷絕關係之類的話吧！」想到這，男子偷偷的笑了。他啜了一口冷掉多時的咖啡。

「你為什麼要搶我的男人。」這句話緩慢的從中年男人的齒縫中吐了出來。像是一個人在空房間自言自語，整個場景都只剩一句話在回響。漲紅的臉因為生氣而扭曲。女子沒有回答。

正在喝咖啡的男子卻因為驚嚇而把咖啡灑了出來。他急忙擦拭，裝作一付沒事的樣子。他擦拭的手微微顫抖，因為驚訝且興奮。

女子避開了她父親的眼神。在她的眼神中讀不出任何訊息。只見女子微微張開上著淡色口紅的雙唇，淡淡的開了口：「愛情沒有原因。」

中年男人的臉比剛剛更難看了些，他緊握著拳頭，指甲已在掌心上刻出一道紅色的血痕。男人微微喘著氣，臉上顯露出複雜的情緒，混亂異常，難以解讀男人到底現在的心情為何。

女子像似不耐現在的氣氛，木然開口說道：「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，再見，爸。」女子離去。男人呆望著她的背影，沒有反應。他頹廢的坐在沙發上，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，毫無生氣。就只是坐著。

男子拿著週刊付了錢，也打算離去，在他推開咖啡廳的門的時候，他回頭望了中年男人一眼，顯露出同情的眼神。
門上的風鈴因為搖晃而發出清脆的響聲。久久沒有散去。